#民航日记#

中国北方航空公司雪山标志

本次事故内容来自本厂长和一位原中国北方航空公司中层“老人”的对话，考虑到个人隐私不会公开对话内容，只会根据对话内容大体还原事情的前前后后，真相党请自动退散。

起飞中的北方航空B-2128号机，拍摄：wans_fun

停在地面的北方航空B-2128号机，拍摄：未来龙嘉的空管员

1996年的某月某天（年代久远，跟本厂长聊天的当事人已经记不清具体日期了），一架隶属于中国北方航空公司吉林分公司的麦道MD-82型客机正飞行在湖北省上空，该机民航注册编号B-2128，1989年12月27日由上海航空工业公司用麦道公司提供的散件组装下线并试飞成功（为1985年4月12日麦道公司与上海航空工业公司签订的组装26架麦道型客机的合同中的一部分），随后被交付给当时的中国民航沈阳管理局第十飞行大队执管，1990年由民航沈阳管理局第十、第十二和第二十二飞行大队改制成立的中国北方航空公司继承运营，至事发当年机龄不到7年，属于一架半新机。该机当时正在执飞的是由广州白云国际机场经停武汉天河机场飞往长春大房身机场的定期航班，机上当时有机组/乘务组成员以及乘客总共142人（以麦道MD-82客机的147人的载客量，当天航班近乎满员）。

麦道窄体客机经典的3+2经济舱座位布局

当飞机飞行至武汉空域时机组和武汉进近取得联系，当天武汉空域天气不佳，根据天河机场气象部门传送给机组的实时天气信息，此时武汉低空空域有中雨和雷暴，强对流天气，空中有几团较大体积的积雨云和雷雨云，空中有比较强烈的紊流。在机组向武汉天河机场进近的过程中遭受越来越多的乱流影响，飞行姿态变得不稳定，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此时座舱高度警告突然响起，显示客舱正在发生释压，机组一面根据紧急情况要求释放了氧气面罩，一面执行应急下降检查单程序，准备在执行完检查单后操纵飞机紧急下降至3000米的安全高度。同时，机组还试图找出触发座舱高度警告的原因，但一时间无法查出什么端倪，但就是这么一排查，就排查了12分钟左右，以至于忘记了执行紧急下降高度的操作。

被释放下来的氧气面罩

而就是这12分钟的耽搁，让B-2128号机和机上的人们遭受了一次让他们终身难忘的惊魂时刻。

正当机组全神贯注地排查座舱高度警告响起的原因时，飞机在机组未及察觉的情况下飞入了一团位于进近航路上的雷雨云中，当机组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周围已经是电闪雷鸣。还没等机组有所反应，两声巨大的雷声相隔3~4秒响过后，飞机忽然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年代久远，当事人也忘记了到底是往左还是往右）快速滚转，根据事后解码飞行数据记录器显示——滚转角度达到104°（角度要是再大一点就要肚皮朝天了）。幸亏当时飞机正处在进近状态，客舱服务完全停止，乘客和空乘们都规规矩矩地各自安坐在座位上并系好了安全带。所以客舱内虽然惊呼声不断，各种杂物到处乱飞，但没有发生人员因失重而被到处乱抛乱撞的情况，也没有人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大角度横滚中受伤，实属万幸。

本厂长绘制的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双面侧视图

机组也被这突发的滚转吓坏了，立即切断自动驾驶仪向滚转反方向带杆并增加引擎推力以增加飞机在强对流气象条件下的飞行稳定性，最终在发生滚转30~40秒后将飞机改平，随后不久飞机冲出了这团雷雨云。机组在检查飞机各系统运行状况后认为没有影响飞行安全的异常情况，因此向地面通报遭遇客舱释压，要求优先降落，没有宣布代表紧急情况的“五月天”（MAYDAY）。

……

该起事故从性质上属于严重事故征候。

当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在武汉天河机场安全降落后（飞机上所有142人安然无恙），机组向北方航空公司技术部门汇报飞机发生了客舱失压，氧气面罩脱落，要求立即派技术小组前往武汉排除故障，却没有汇报飞机飞入雷雨云并发生大角度横滚的情况。

武汉天河机场停机坪，拍摄：frontpenny

技术小组于当天晚些时候抵达武汉天河机场（此时的乘客已经由北方航空安排另一架客机飞往长春）对B-2128号机进行了检查。检查结果发现该机的冷却器出口管子脱落，直接导致空调进气不足，引发了客舱的缓慢释压过程，直到释压到达一定程度后触发了客舱高度警报。导致出口管脱落的直接原因是B-2128号机在白云机场过夜的头天晚上在例行维护的过程中发现客舱空调系统的涡轮冷却器发生故障，北方航空驻白云机场的机务人员为飞机更换了一个新的涡轮冷却器，但却没有将冷却器的出口管子接到位。估计是飞机飞行到湖北空域时出口管突然发生脱落让客舱缓慢释压，直到抵达武汉上空时触发了客舱高度警报。

但是耐人寻味的是：技术组提交的排除故障报告中却并没有提及空调涡轮冷却器出口管脱落这档子事。而在报告中写的是：客机后部舱门因为无意中夹到了一根被乘客遗弃的塑料质地的餐叉而导致无法做到完全封闭导致飞机从广州白云机场起飞的时候客舱就开始缓慢释压，一直到武汉上空时释压程度才触发了客舱高度警报。

北方航空公司主管飞行安全的部门在接到报告后对这个释压理由表示怀疑，要求B-2128号机飞往北航总部主基地所在的沈阳桃仙国际机场，由技术部门对飞机进行彻底的检查后再度查找原因。

随着故障排除后的B-2128号客机安全降落沈阳，随后就被拉进机库，由技术部门仔细检查（跟本厂长聊天的当事人作为当时的技术科负责人全程参加了这次检查以及随后的事故调查）。

通过解码飞机的飞行数据记录器发现飞机在向武汉天河机场进近过程中曾经发生了104°的大角度横滚，这个发现让当时参加调查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另外，在调查小组成员（即跟本厂长聊天的当事人）对B-2128号机外部进行检查中在飞机的左右两侧机翼上都发现了雷电击入和击出点，怀疑飞机进入过雷雨云。

壮观而又恐怖的雷雨云

随即调查小组将事发当天执飞航班的飞行机组召到沈阳组织询问，面对飞行数据记录器解码的数据，机组成员向北方航空公司的调查小组承认了B-2128号机曾经遭遇大角度横滚的事实，但他们表示他们始终不知道发生横滚的原因，但有一名飞行员向调查小组承认飞机曾飞入过雷雨云，飞入后不久就发生了横滚，机组当时被这种情况吓坏了，这是他们自打飞行以来都没遇到过的情况，以至于在飞出雷雨云后决定隐瞒这段经历不上报，能瞒多久瞒多久（至于原因很好理解，不用明说）。

当被问及飞入雷雨云后且处在座舱高度警报的情况下机组为什么迟迟没有采取下降高度的操作（这个过程长达12分钟）？机组的回答是： 这12分钟整个驾驶舱里的人都在执行应急下降检查单程序，同时还在排查遭遇客舱释压的原因，所以忽略了对窗外气候条件的观察，等发现的时候，飞机已经在雷雨云里了。

本厂长绘制的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细节1

本厂长绘制的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细节2

事故真相到此水落石出。B-2128号机先是因为空调涡轮冷却器出口管接口不规范导致飞机在飞行时出口管脱落使客舱因空调进气不足而缓慢释压，飞行至武汉空域时触发了客舱高度警报；机组忙于排查释压原因和执行应急检查单程序而迟迟没有驾机降低高度而让飞机不慎飞入了雷雨云，在雷雨云中遭遇雷击以及强对流紊流让飞机姿态失稳，发生了大角度的滚转。

接下来的责任认定环节引发了北方航空飞行部门和机务部门的一场不大不小的口水仗。飞行部门认为这次事故征候的主因是客舱释压，而导致客舱释压的主因是机务部门在飞行前头一天晚上的飞行前的检修中更换空调涡轮冷却器作业不规范所致，所以主要责任应由机务部门负。对此，机务部门自然不买账，啥玩意儿，这锅让机务部门一家背？没门！摆出了一条让飞行部门辩无可辩的证据：当飞机出现客舱释压时机组的操作程序是飞行训练大纲里白纸黑字明文规定的，而B-2128号机当班机组在发现客舱出现释压并触发客舱高度警告后整整12分钟光顾着执行检查单和排查释压原因而没有采取任何避险行动，也没有注意前方航路上的天气情况，这才是导致飞机飞入雷雨云、挨了雷击并因为遭遇强对流而发生大角度横滚的直接原因。

本厂长绘制的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细节3

本厂长绘制的B-2128号麦道MD-82型客机细节4

最后么，当然是各打五十大板（具体处分情况当事人没有说，本厂长也没有问，至于之前派往武汉的技术排故小组为什么不讲实话，涉及当事人隐私，本厂长也不好说）。

这位和本厂长聊天的当事人最后还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细节：事故调查程序走完，真相水落石出，形成材料上报民航总局后，当事人的老总在某晚下班后请当事人喝酒，酒过三巡真言吐露：“兄弟，白捡了一架飞机啊。”

加入南方航空机队的B-2128号机，拍摄：咋拍咋虚

死里逃生的B-2812号麦道MD-82型客机继续在北方航空公司机队运营至2002年10月，随着北方航空公司和南方航空公司资产重组的完成转入南方航空公司继续运营至2006年底，2007年出售给美国凤凰飞机租赁及销售公司，2010年被伊朗Iran Air Tours公司购入，以UR-BXL的注册编号运营至2019年停飞，也算是善始善终。

B-2128号机性能数据

机型：MD-82

设计商：麦克唐纳-道格拉斯飞机公司

乘员：机组2-3人+载员147人

长度：45.06米

翼展：32.85米

高度：9.04米

空重：35629千克

最大起飞重量：67812千克

最大商载：19709千克

发动机：两台普拉特·惠特尼JT8D-217A涡轮风扇发动机，单台推力89千牛

最大巡航飞行速度：927千米每小时

最大载重航程：3791千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