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名师辞职专心当“网红”的始末

2016年11月，荣获《中国教育报》2012年度推动读书十大人物提名奖、2016年第二届华文领读者大奖的“名师”史金霞从工作6年的苏州星海实验中学辞职，离开站了23年的讲台，从此专职网络授课。

史金霞2013年首次接触到网络教学，三年多来，她通过在线教育平台讲授文学课程，积累了相当的人气，被称为“网红教师”。高人气和高收入让史金霞遭受了一些质疑，有人认为史金霞违反教育部门规定，涉嫌课外“有偿补课”。

据媒体报道，2016年8月，因受到举报，史金霞遭到学校领导“约谈”，教育主管部门希望她停止网络授课，11月份，她正式辞职。

1月11日，史金霞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称，她放弃公办教师身份，并非因为遭到举报，“去年8月份被举报后，我没有立即辞职，到了11月份才离开。而之所以辞职，是想专心把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做好。”

二

“网师”和公办老师二选一的困境

选择成为“网师”，史金霞有自己的理由，她认为互联网时代，老师也要适时改变。并且，她坦诚自己很喜欢互联网课堂及时反馈的节奏“在网络上，任何学生有问题，都可以随时留言，然后我根据学生的提问进行答疑，这个过程实际上是被大大强化的。”

在线教育除了及时反馈的特点，相较于线下补习班，费用较低：一般教师收费标准为每课时每人5元左右。史金霞的收费虽然高出不少，但是相对于线下课程，花费的成本仍然比较低。对于那些薄弱学校的学生，花很少的钱，就能听到名师授课，也是促进教育公平。

反对教师兼职的意见也十分鲜明：网上授课和线下授课，其性质都是有偿家教，依照教育管理部门的规定，这是严厉禁止的，不能因为授课形式变为网上就网开一面。在《扬子晚报》的一项微调查中，六成学生家长会担心自己孩子的老师在网上另外开课。

“网师”和公办老师只能二选一的困境在当下似乎是必然的。据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分析，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关键还在于“有偿补课”这一规定本身就存在争议。

教育部门禁止教师有偿家教的理由是，这会影响教师在校内上课的质量，有的教师会利用职权“强制”学生去校外(或网上)上自己的课，公办学校教师在校外上课，败坏教师形象等。

熊丙奇认为，“这些理由貌似合理，但其实经不起推敲：目前没有任何法律，包括《教师法》、《教育法》、《义务教育法》，规定教师不能用休息日、节假日去做兼职，教育部门的禁令只是行政规章，缺乏法律依据。至于败坏教师形象，国家允许甚至鼓励高校教师兼职兼薪，难道这就不影响教师形象吗？”

2016年11月上旬，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实行以增加知识价值为导向分配政策的若干意见》指出，允许科研人员和教师依法依规适度兼职兼薪，包括允许科研人员从事兼职工作获得合法收入和允许高校教师从事多点教学获得合法收入。

随后CCTV2《央视财经评论》节目就这个政策展开了讨论，其中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周禹提到“科研人员和高校教师兼职是把知识外溢，创造外延化的价值。” 财经评论员王冠认为“他们可以兼职赚钱其实是让知识人才和市场结合，每个人都是受益者。”就兼职对于本职的影响而言，教授周禹认为“它不但不是说让知识分子去搞市场经济，去下海，它恰恰是要让这些知识分子们务正业。”

高校教师兼职受到鼓励，基础教育的老师上网课兼职却要被“禁止有偿补课”的规定所限制？这是合理的吗？

至少从史金霞的角度来说，她觉得不合理。她不认为自己兼职行为是“有偿补课”，“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上课，使用自己家里的电脑和网络，并没有占用学校任何资源，也没有影响我的本职工作，我得到的是应得的劳动报酬，这不能算‘有偿补课’。”

但无论如何，在被举报3个月之后，王金霞权衡之下还是做出了抉择：辞职。

三

除了当“网师”，这些老师辞职是为什么？

不仅史金霞，老师辞职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成为了一种社会现象。中国网教育频道曾转载过来自天涯论坛的一篇题为《骨干老师纷纷离职，究竟是为了什么？》的文章（关注 | 骨干老师纷纷离职，究竟为什么？）。老师们辞职的原因或有不同，但根源大抵相同。

“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

因为一封颇具情怀的辞职信《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而火遍大江南北的顾少强，用仅十个字的辞职申请表达出，她不想过着“一眼就能望穿井底的生活的愿望。”

在辞去学校的教师职务后，顾少强在云南大理的一家咖啡店做义工结识了常来喝咖啡而又寡言的于夫，两人相爱，并在小镇安家。

辞职后，顾老师生活的环境、地点甚至身边的人都有了变化，但没有变的是她依然选择做一位老师，一位通过互联网教学的心理教师。

“Ctrl+V的生活，我不想干了”

一篇题为《18日，我辞掉了正式在编教师工作！漯河教师都看哭了……》中说到老师的工作：这种毫无创意且又连续不断的 ctrl v 的生活，让多少老师感到无奈。难以想象，年仅26岁的老师，已经看到了我的36岁，46岁，56岁，直到退休的前一天。

《18日，我辞掉了正式在编教师工作！漯河教师都看哭了……》

“才疏不能胜任，薪酬不能持家”

“兹有本人辞去专职教师职位，因才疏不能胜任，薪酬不能持家。一不能误人子弟，二不能屈劳自己。期间深感人事领导栽培与厚爱，然，言不以成文，特此求而告之，望纳。”

重庆一位老师的辞职信，言辞直接犀利，辞职理由仅十二个字：“才疏不能胜任，薪酬不能持家”，道出多少教育人的心酸。

“任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世间事除却生死都是小事，人间万象活法万千，都大抵只两种，缚于围城以求苟且安稳。或是遵从内心任无拘无束，我取后者。”

一位温州十四中女老师辞职的理由同样为追求自由和无拘束。

四

骨干教师纷纷选择离职，因由何在

现在的老师职业，其实相比社会教育机构，优势正越来越小，原来的稳定工作，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原来的优渥养老，现在同样不存在了，现在惟一令人羡慕的就是寒暑假，可是假如收入能多到一定程度，相信许多老师，也未必会太在乎这样的寒暑假的。

无论是“我要专心把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做好”的史金霞，还是“世界那么大，我要去看看”的顾少强，越来越多的教师选择出走，这种教育现象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些共性的原因。我们或许无法规避，却要面对和思考。

1

没有尊严

茅卫东在《重寻教师尊严》里曾经分享过一个故事（以下内容有删减）：

2007年，我的学生家长看到我的住处后，感叹道：“老师，这是你住的房子啊，还没有我打工住得好！天！住这样的屋！”。时间到了2012年，教师住房却依然破旧紧缺，两人共居一间都是由旧教室改成的瓦房，与此同时，学生的公寓却安装齐备，有卫生间和阳台。学校的教学大楼、办公楼、学生公寓，表面风风光光，可是再风光，也像是没有灵魂。

瞧瞧老师的四无住房，悲凉袭上心头：“我们应该成为一个‘人’，我们能够成为一个‘人’，我们必须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人，守护自己做人的底线，捍卫自己作为人的尊严，非不能也，请勉力为之！” 的确，老师要的其实也不算多，一份稳定的收入，一份应有的尊重。 越来越多老师离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做老师，越来越没有尊严了。

2

待遇低，收入不高

人们的心目中，教师应该是有着蜡烛精神、春蚕情怀，不甘清贫、不甘寂寞，为学生无私奉献的群体。

但老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老师也是人，有一家老小，要吃喝拉撒。没有钱，寸步难行，每个人都知道。教师群体大，工资低是一个普遍特点，但也导致近年来教师队伍流动性加大。一位乡镇的小学教师说：

教二年级数学，一周20多节课，教得我乏味的紧，特别是学校的乱七八糟的事全得教师干，连守校都要我们教师轮流值班，一个月工资1200元，除了日常开销所剩无几，这个月更惨，只能拿到600块，九年义务教育的教师真是穷啊。干得好压抑，真不想干了。确实羡慕公务员了！

试问那些做网师兼职的老师，有多少是为了教育公平的理想，又有多少是为了补贴薪酬呢？

3

工作强度大、重复和琐碎

有人认为，教师除了上课外，来去自由，又有寒暑两个假期，多好呀！但是，老师除了上课，工作是不分时间的。为职称、学生成绩不舍昼夜，学生管理随时随叫随到，事杂，琐碎。晚上熬夜读书、备课、写课题。

一位老师说，我教了10年书，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工作，这个工作已经变味了，老师整天为了分数恨不得把学生弄成机器人，把自己也弄得抑郁了。

4

为了梦想

当一名教师，不但是一个职业，也承载着许多人的教育梦想，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不少老师也会产生新的梦想。河南郑州那位写下“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老师，不就是为了爱情，为了梦想，为了一种新的生活而出走吗？

人生充满各种可能性，教师职业当然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如果有另一种可能机会出现，很多老师也都会选择另一种机会！

四

教师离职怎么破？

让我们看看国外的经验吧！

在国外，老师的工作虽然也有强度大和梦想与现实冲突的问题，但至少在薪资待遇上能够给老师一些安慰。

当今世界多数国家的教师平均工资，都高于类似的或同等资格的其他职业的平均工资。如日本的中小学教师平均工资比同期毕业的其他行业职员平均工资高16％左右；英国中小学教师的平均工资比一般职员的平均工资高35％；法国中小学教师平均工资比高级熟练工平均工资高出近一倍；美国中小学教师的工资一般高于普通企业职员工资额的25％-35％，也高于政府工作人员平均年薪，在全国13大行业中排名第六位。

此外，各个国家在不同时期强调的重点也会根据本国的实际情况有所不同。如法国、意大利就是根据“一般公务员工资指数”来确定教师工资并与物价指数挂钩。

另外，这些国家的教师都属于国家公务员, 在日韩美有项基本的制度——国家教育公务员制，义务教育（基础教育）的公办教师，都是国家教育公务员，享有国家教育公务员的权利、待遇。

所以，熊丙奇在“史金霞辞职的事件”评论里提到：合适的做法是，针对义务教育(和基础教育)的教师，建立国家教育公务员制。他认为这是厘清教师权责的前提。国家教育公务员制，在保障教师的待遇的同时，也就可依法明确国家教育公务员不得兼职。

明晰教师的权责，理顺体制内外的关系，对于教育的健康发展十分重要，对于教师做出选择也很重要。至少对于像史金霞一样的老师，一开始就可以选择，要么在公办学校任教，要么做独立教师，或到培训机构任职，而不必因为被举报陷入两难境地之后才选择辞职。

笔名为铁翅的作者曾发表过一篇博文《让教师有尊严的生活就是对师德的最好规范》。文中指出：教师队伍里真的不乏优秀的、品德高尚的教师楷模，全社会要做的就是不能让他们在承受社会非议中默默无闻的奉献，在生活拮据中艰难度日，而是要通过各种改革让他们过上体体面面，有尊严、有面子、有地位的高尚生活。